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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望的動作猛然一僵,捏著杯盞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他咽了口唾沫,動也不敢動,只竭力轉動眼珠,試圖瞟見身後的情況。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寇望緩緩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女子,她正歪著頭笑睇而來。

他聽見對方輕輕巧巧說道:“我這個人一向不怎麽愛耍嘴皮子功夫,搞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你有什麽意見、有什麽想法,大可對我說清楚,我看情況要不要改,但你說都不說,就要對我下手,那我也只好以彼之道還治其身啦。”

杜宣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一推,寇望便像一根羽毛一樣飄了出去,腳下瞬間化作虛無,他不由自主地向下跌落,狠狠摔在地上。

鐵欄桿層層豎起,將他牢牢困在其間,寇望顧不得許多,急忙爬起來,然而前後左右皆是牢籠,他根本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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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聲伴著朝陽升起。

陳仲因挎著竹籃,細密的竹篾間還殘留著一片菜葉,身後“咯咯”聲不絕於耳。

反正杜宣緣是沒見過有誰會在寸土寸金的皇城中心地段,這樣雅致的院子裏養一籠雞的,小陳太醫看著也是清雅脫俗的模樣,鬼知道他怎麽突然有心思養雞了。

杜宣緣打著哈欠,倚在門廊下望向餵雞結束的陳仲因。

陳仲因見她一錯不錯看著自己,也有些赧然——倒不是因為別的,單是這窩雞也是他擅作主張養起來的。

保不齊杜宣緣今早就是被那趾高氣揚的紅頭大公雞吵醒的。

只是陳仲因養雞都養得精細,每天勤勤懇懇將雞糞收集起來,也不知道存到哪兒去了,總之是不露出半點臭味。

不過這也叫杜宣緣難得膽戰心驚起來,凡是陳仲因那兒過手的食物,總要問清楚裏邊是什麽東西——畢竟雞屎白也是一種藥物,說不準學得如癡如醉的小陳太醫手一滑,就把一些奇怪的東西加到她碗裏來了。

漸入深秋,太醫院終於改了改那近乎變態的作息時間——不過這和早就搬出去、每日卯時準時跟張封業一塊去點卯的杜宣緣關系不大。

她照例去太後宮中請脈。

這幾日太後的手指縫對杜宣緣越發寬敞,各式各樣的小元寶往她懷裏漏,好似要將杜宣緣丟進軍營裏為她做事是件多麽可惡的事情,得要給她源源不斷地補償。

反正杜宣緣樂見其成,拿著小元寶操著陳仲因的人設嘴甜起來沒邊,哄得太後哈哈大笑,一副為奸臣所惑的昏聵模樣。

杜宣緣估摸著時間,準備向太後告退——她還打算去安南軍營地看看昨晚那場連環噩夢的效果怎麽樣呢。

太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正色道:“此行危機重重,哀家實在不放心,已令穆將軍擇十人護衛在你身旁,保障你的安全。這十人可供你隨意調遣,還望陳卿不負哀家所托。”

杜宣緣覺得太後這話只有後半句才是重點,但不妨礙她為太後娘娘的貼心感到心滿意足。

她垂眸抿唇,一副感激涕零到無言以覆的模樣,又賺足了另有企圖的太後的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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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宣緣甫一踏入營地,正巧與眼下青黑的寇望撞個正著。

他本就惶惶不安,瞧見杜宣緣更是猛然一顫,也許是昨晚那場夢留給他的陰影太過強烈,此時青天白日下,寇望瞧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都覺得莫名的翻湧出黑色的霧氣來。

連寒暄都沒有半句,寇望低著頭匆匆避開杜宣緣往外走去。

再往裏走一段路,又遇上幾個人,瞧見杜宣緣就跟耗子瞧見貓似的,麻溜地向外邊走。

杜宣緣心道:看來這群軍醫裏對我意見挺大的人還不少。

她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輕吟道:“幾回魂夢與君同,這夢魂驚真是個好技能。”

系統:……

這是用來和男主夢中幽會的技能!不是用來嚇唬人的!

但系統不敢吱聲,系統唯唯諾諾,連自身都難保。

昨天杜宣緣這家夥居然搞出了一套技能聯動,利用被她更改過條件的男主標識鎖定安南軍所有軍醫,然後單獨給每個人加了條情緒閾值,一旦對杜宣緣的嫉恨超過某個範圍,夢魂驚就會對他自動生效,把對方拉進一個連環噩夢裏。

顯然,這套組合技非常成功,今天不知道有多少軍醫被這場幻夢搞破防了。

杜宣緣這家夥還在吟誦著:“夢裏不知身是客,莊生曉夢迷糊蝶……”

那些哀怨淒美的詩詞此時此地、從她口中吐出來,就是一股子得瑟味,氣得沒有牙的系統都咬牙切齒。

來到穆將軍的主帳前,她就換上一副好奇又迷茫的神色,請示後才掀簾入內。

穆駿游皺著眉頭,顯然有什麽煩心事。

——一下子七八號軍醫請辭,超過半數的大夫要走,他是想不煩心都難。

他看了眼杜宣緣,聽著對方說明來意,面上並未有什麽意外的神情,顯然是已經得到過太後的懿旨。

太後先前也只是通知杜宣緣給她準備了十個小弟,恐怕是早就下令。

穆駿游遞給杜宣緣一份文書,令她自去軍營提這些人,隨後便揮揮手讓她下去。

杜宣緣收下文書後離開,只匆匆掃一眼,便發現這十個名字裏有近半數她都認識。

三千安南軍,從裏邊挑十個人給杜宣緣,這十個人裏偏偏有一半是杜宣緣這個初來乍到的人認識的,這是什麽概念?

這上邊的人顯然不是太後指定的,太後不理朝政,恐怕整個安南軍裏她認識的都沒幾個。

所以這份名單顯然是穆駿游擬下的。

杜宣緣可不覺得這是穆駿游觀察她跟誰熟識,特意將這些人派給她的結果。

想想杜宣緣這麽些日子接觸最多的士卒是什麽人?都是些在賭桌上異常神勇的人,這樣看來這份名單裏的另一半人是什麽德性,杜宣緣心裏也已經有了數。

特別是一人——杜宣緣重新抽出這份文書,灼灼的目光落在“高淳剛”這個名字上,嘴角的笑意愈發加深。

杜宣緣也不嫌棄能用的人如何,興致勃勃去提人了。

這十人裏,那些同杜宣緣廝混過一段時間的,一聽說自己以後歸她管,各個喜笑顏開,恨不得直接跟她勾肩搭背起來。

——事實證明,他們高興得委實有些太早了。

第二天,看上去慈眉善目、醫者仁心的“陳太醫”就拿著一沓記錄表和訓練日程來了,什麽聞所未聞的深蹲、仰臥起坐、俯臥撐、十公裏長跑,什麽魔鬼來什麽,搞得這十個人苦不堪言。

當天晌午之前,閑來無事的士卒們紛紛圍著這群做著奇怪動作、好似操練又好似沒有的戰友們湊熱鬧,嗑著瓜子哈哈大笑,好不快活。

只是等到午飯時間,這幫人便笑不出來了。

先是聽哨兵說營外有飯館的人來找“陳太醫”,杜宣緣去領人搬著東西進來。

他們還未靠近,看熱鬧的人便先聞到一股撲鼻噴香,紛紛扭頭看去。

只見三個膀大腰粗的壯士拎著六個沈甸甸的大圓桶走來,油水的味道從嚴密的桶蓋那微不可見的縫隙中四散開,叫所有旁觀者都直勾勾盯著它。

桶蓋掀開,豬排骨、牛肉、豬蹄、羊肉,兼一桶饅頭一桶大白米飯,這可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豪奢。

時下豬肉總是帶著一股腥臊味,並不為人所喜,但不知為何這裏的豬肉只有香味,燉得軟嫩彈滑,看著就叫人唇齒生津。

——只因杜宣緣特意加錢交代了采用未曾下過豬仔的母豬做這頓菜。

更別提牛肉這種官府設有宰殺限制的食材,平日裏尋常百姓只有逢年過節或是有大喜事時才能買上一兩斤嘗嘗味,這樣大一桶,他們可都是聞所未聞,“陳太醫”真是大手筆。

那原本因上午的訓練癱倒在地的十人,在這股叫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勾引下各個生龍活虎、眼放綠光。

杜宣緣卻站在桶前笑道:“只有上午完成訓練的人能吃肉,其他兄弟就請抱歉,吃些白面饅頭果腹吧。”

雖說有足以飽腹的熱乎乎大饅頭吃,比平日的夥食也差不到哪兒去,可誰受得了身邊有人在美滋滋吃肉呢?

還有人試圖蒙混過關,孰料杜宣緣拿起記錄表挨個點名,沒能完成訓練任務的人只得捧著饅頭、盯著旁邊大口吃肉的眾人,神色忿忿,就著鼻尖的肉香,只當自己正在啃的是肉。

杜宣緣帶著笑意的目光從正在啃饅頭的高淳剛身上滑過——以他的身份,早上的體能訓練沒道理完成不了,看來是在藏巧。

高淳剛忽然覺得脖頸一涼,悚然擡頭,卻只見前方的“陳太醫”正在同其他人說笑,權當剛才是錯覺。

本是來看熱鬧的,可那些人現在只覺得他們才是笑話,一個個嚷嚷著叫看起來很好說話的“陳太醫”勻他們些。

杜宣緣斷然拒絕,道:“這幾位兄弟可是奉命來保護我的,我自費為他們加點夥食,就我這點兒家底,哪裏供養得起大家啊!”

不吃肉,哪裏撐得住這種程度的體能訓練。

軍營的開支是兵部出,平常能吃飽喝足都不容易,聽說有些地方天高皇帝遠,士卒們甚至餓得面黃肌瘦,冬日都只能靠蘆絮衣裳度日,全靠副業勉強為繼,相較之下,安南軍能維持每日兩頓的大米飯,都已經算個中翹楚了。

可凡事都怕對比。

肉香勾著這一圈的士卒們探頭探腦,吃肉的人嘴上一圈油光,也叫人眼饞到恨不得把眼珠子貼上去。

這麽大動靜,時時刻刻待在軍營裏的穆駿游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下午等人散去大半後過來瞅了幾眼,同杜宣緣說了幾句話後便走了——目睹這一切的其他士卒們都盼望著穆將軍學著點。

穆將軍也確實學到了。

第三天,整個安南軍軍營的日常操練都向杜宣緣的法子看齊!

雖說強度減半,但也叫人苦不堪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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